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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兄,你要去哪裡?

Page history last edited by PBworks 18 years, 2 months ago

陳再添的故事

我叫陳再添,台南人,家裡小康,爸媽務農。六歲進幼稚園時,手臂上發現有塊麻痺的地方,怎麼捏都捏不痛。很多同學還會跑過來,捏著我的手玩,因為我什麼感覺也沒有。到了12歲,我整個臉變紅通,出現一些斑紋,後來有人說我可能身上有病,應該去檢查,於是我被帶到台南安老病院檢查,醫護人員用針,掃描似地在我身上各處扎扎刺刺,問他哪個地方會痛。後來,被判定患有「癩病」於是要我的家人,帶我北上求醫。隨後,學校便拒絕我上學。

 

我是家裡的長子,媽媽對我呵護備至,根本不忍我離去。為了治病,家人們縮衣節食,四處求醫。家裡的錢,幾乎全花在我身上。為了幫我治病,只要今天張三說東邊有醫生,我們就往東邊求診,明天說南邊有解藥,我們立刻跑過去。當時,三天兩頭就 得從高雄小港,徒步走兩小時路程,到高雄市區求診。

 

本來,家人打算私下醫好我的痲瘋病,卻沒想到健康每況愈下,加上漸漸地,鄰居們得知陳家有個小孩得到痲瘋病後,耳語不絕,使我自悲感漸次加深。民國41年,政府開始每年進行痲瘋病人集體收容,十六歲那年警察與衛生所人員就把我強行帶走。

那天,家裡大人都不在,爸媽、姐姐都出門去了,只剩下我們幾個小孩在家玩。玩得正高興,沒想到警察還有衛生所的人,突然跑到我家來,說要帶我走。我們草地小孩呀,最怕的就是警察。弟弟、妹妹還有我,那時候覺得非常緊張。印象最深的是我那個小弟,一直問「阿兄,你要去哪裡?」,可是,我哪知道自己要去哪。

 

於是我被帶去派出所關了兩天,住在過去收容霍亂及痢疾的院區裡。接著,就與其餘12名痲瘋病人,一同乘坐火車北上新莊樂生療養院,被迫接受強制隔離治療。我們乘坐的車廂外頭,貼著一張紅紙,寫著「癩病專車」。每到一個車站,大家都不斷指指點點,說那是「苔疙」坐的車。傍晚火車抵達桃園火車站,一行人下車後,站方立刻以大量消毒水噴灑灌洗車廂。我看了相當詫異之餘,內心五味雜陳。

直到步入樂生療養院,當院方遞給我一碗稀飯、兩個碗公、一雙筷子、一個草蓆,還有一床四台斤重的棉被,那一刻我才真切感受到,故鄉高雄生活,早已像天際般遙遠。

 

剛來樂生院時,嚴重營養不良。都16歲了,卻非常瘦,個子又很小,看起來就像兒童一樣。燒飯洗衣,樣樣都沒辦法自己弄,還好有位牧師娘幫忙,請人替他打點生活起居。對比於過去在高雄的生活,實在有著天壤之別。

 

死亡這種東西,我早就司空見慣。因為,很多人受不了這種日子,榕樹上始終有人上吊,還有些人服用DDS自殺。服用DDS自殺,沒辦法馬上死掉,血液會凝住,點滴打不進去,過個三、五天在房子裡翻來覆去,才會痛苦地死掉。我們當時身心所受煎熬,除非身歷其境,否則一般人難以體會。

如今,我已經步入七十歲,卻似乎無法安享天年。

 

當年說捷運要來,我們知道,但都以為是下面那一大塊平地,不會動到我們住的地方。沒想到,工程一開挖, 讓我們房舍嚴重變形,雨水泥沙不斷滲透家中,前年六月,逼得我們不得不搬。不到一天,就把我以前住的台南舍,全拆了。

 

我和多數院民想像中,捷運工程應該不會危及他們的家園,卻沒想到,捷運局與台北縣政府,未經任何溝通,執意拆除樂生院。近年來,社會反彈拆遷樂生院的聲浪不斷加大, 民眾對於捷運施工將挖除整座小山,憂慮將因此造成地層下陷、土石流等疑慮亦不斷加劇。然而,政府卻依舊挾著所謂的「民意」,聲稱民眾都希望能拆遷樂生院,不願通車時程延後等說辭,試圖讓樂生院民們「認命」,搬遷到新大樓。

 

今天雖然有些人搬去大樓了,衛生署一直強調新大樓環境很舒適,但我們這輩子都沒有選擇,我希望,政府能手下留情,讓我們這些老人,可以苟延殘喘的在熟悉的環境度過晚年。因為,我十六歲來此,就在沒有離開,這就是我們的家,死也要死在這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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